我们如此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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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Jefford相约星期一

这款酒色泽明亮而透明,尽管带有几分核桃的棕色。它如同我们所期待的那般散发出芳香,尽管每位品酒者所体会到的香气各不相同:糖渍紫罗兰、干水果、柑橘等等。对我来说,这款酒带有芸香的香气(这种学名为Ruta graveolens的灌木芬芳馥郁,会掩盖花园里的其他植物;但在这款酒里只是恰到好处的一点点)。这不是一款甜酒,至少一开始不是——直到最后基本上也不是。刚入口时如运动员般活跃,然后口感逐渐扩展,并在中段开始越发香甜,直至收尾时变得干而深邃。这款酒带有令人精神振奋的酸度,在时间流逝中被打磨得越发光洁,意味着它原本是干净甚至质朴的。是的,这是一款马德拉波尔(Boal)葡萄所酿的酒,不过它已经陈年了很久,轻盈而优雅(像是Cossart房屋的风格)。葡萄干?蜜糖?这些风味都曾存在于酒中,但是时间已将它们吞噬,剩下清醒的明暗对比,与这个年份的历史十分相配。

图片: 1915年1月9日《伦敦新闻画报》上刊载的“圣诞节休战”插图

这就是1914年份。这款酒的主人十分慷慨,希望在2014年结束之前将酒开瓶(这是三瓶中的第二瓶,购于英国酒商公司Berry Bros);而我就是分享它的五个幸运的宾客之一。我们满怀感激之情地反复品味着它:怎么能不这样做呢?当加夫里洛•普林西普(Gavrilo Princip)刺杀弗朗茨•斐迪南大公(Franz Ferdinand)时,酿造这款酒的葡萄藤已经开始挂果;当这些葡萄被采收时,奥匈帝国已经入侵了塞尔维亚,德国已经入侵了卢森堡并对法国宣战,英国也已经对德国宣战。弗朗茨•斐迪南大公的侄子查尔斯(Charles)成为奥匈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巧合的是,他被同盟国委员会流放到马德拉岛,并于1922年在那里去世;他被葬在丰沙尔(Funchal)郊区空气清新的行政教区Monte。(与那些高贵却已风华不再的圣物相比,)这款酒肯定是欧洲旧秩序所流传下来的真正的优质葡萄酒之一。

我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00周年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来临之际品鉴这款酒,从这件事本身来看也是十分恰当的,因为在这场灾难性的冲突开始之际,最令人难忘的记忆就是1914年的圣诞节休战(Christmas truce):交战双方自发地达成共识,停止敌对行动,并在无人区向对方表示友善。(英国的指挥官们对此表示不满,同样不满的还有巴伐利亚预备役步兵16团的下士阿道夫•希特勒——之后几年中零星的圣诞节休战尝试均未成功。)

最著名的关于圣诞节休战的插图是发表在1915年1月9日《伦敦新闻画报》上的那一幅。画面中,一组留着八字胡的军官样的人(和一些胡子拉碴的新兵)一边一口一口地抽着雪茄(和香烟),一边讨论着——让我们来猜一猜——战壕工事的哪些地方修得更好。雪地上的盆栽圣诞树旁边有两个被丢弃的酒瓶。一个是有棱有角的方形酒瓶,肯定不是威士忌酒是杜松子酒,但另一个酒瓶的外形更模糊一些,有没有可能是一瓶波特酒或者马德拉酒?图中很清楚地描绘出这两瓶酒被人们用破旧的大锡杯喝掉了。

图片:马德拉岛的葡萄园 by Alexander Baxevanis,
根据知识共享署名许可协议2.0通用版本修改使用

其实那瓶酒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喝的时刻越是重要,酒究竟是什么就越不重要。

我们收集、品味、梦想着珍贵的葡萄酒,并写下一些娱乐性的笔记记录它们的特性;这件事本身突出了我们现在正幸运地享受着和平时光。那瓶酒的年份好不好、酿酒商是谁、究竟引发了什么典故,对于那些经历了这场最终夺去1600万人生命的战争、彼时站在冰天雪地中短暂和解的士兵来说都是可笑而无关紧要的。更糟的是,对于那些在20世纪俄罗斯、乌克兰、中国和其他地方爆发的饥荒中死去的7000万人来说,葡萄酒这个事物本身就像一个残酷的梦。

个人情况的改变也可能影响我们对葡萄酒的认知,令那些曾经重要的变得不再重要。我的父母现在都已80多岁,他们总是用一种普通而休闲的方式享受葡萄酒。我的母亲现在患上了老年痴呆,她的世界中所有重要的事物都慢慢地被疾病冲刷掉了;一直照顾着她的我的父亲最近饱受膀胱结石之苦,随后又被诊断出患有前列腺癌(他可能十年前就已经患上了癌症)。购物对他们来说不再是简单的事情,我父亲就会从英国专门进行邮购的公司Laithwaites订购偶尔出现的便宜葡萄酒。我们常常在晚上通电话聊天。

吃与喝几乎是我母亲所能拥有的最后的乐趣,也是她唯一能有一点自主权的活动(尽管我们得阻止她把咖啡倒在早餐麦片上,或者把葡萄酒到在晚餐上)。尽管我的父亲仍然保持乐观,但他也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慰籍,每天晚上的一、两杯葡萄酒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对他们来说,葡萄酒从未像现在这般重要过,或带来过这么多好处。最近我和他们在一起时,我爸爸打开了一瓶据说是Laithwaites酒单上“被反复订购次数最多”的红葡萄酒,一瓶叫做Cabalié的凯特兰斯丘地区餐酒(Côtes Catalanes)。这个地区出产的歌海娜葡萄酒可以达到相当不错的品质,但是这一款,唉,完全是一款松弛无力、像半甜的汤水一般的酒,果味很容易消散,也缺乏单宁或萃取的浓郁口味。“天啊,这酒真不错,”我父亲说着。我们大笑着与对方干杯,然后把酒一饮而尽。我们如此幸运:仍然在一起, 杯中也仍然有酒。

(编译:冯帆/Nina Fan Feng)

专栏作家介绍

Andrew Jefford先生是Decanter杂志www.decanter.com的专栏作家。Jefford先生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从事葡萄酒写作(同时涉及的领域还有威士忌,旅行及香水),曾获诸多奖项,最近因专栏作家的成就而获奖。2009年到2010年间的15个月,Jefford先生在Adelaide大学担任高级研究员。目前正在撰写一本澳大利亚葡萄园及风土相关的专业书籍。他目前居住在法国郎格多克产区,Grès de Montpellier和Pic St Loup的交界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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