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众多选择的时代

庄布忠专栏：坐忘

两周之前，我参加完第二届Decanter亚洲葡萄酒大赛回新加坡时，在飞机上看了《速度与激情5》。电影最后一场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的飞车追逐戏十分惊心动魄，我本来聚精会神地探身坐在座椅边缘，但却突然跌回座位里——飞机过早地关闭了机上娱乐系统，我一瞬间感到怒不可遏。

那个时候距降落还有25分钟！这些时间不仅够我看完这部扣人心弦的电影，还有富余让我考虑考虑如何使世界变得更美好之类的深刻问题。

当然，我没有发怒，也没有将我的不满发泄在任何空乘人员身上；我只是转而去看报纸了。至少他们不会把报纸也收走。

但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新加坡航空喜欢标榜自己有着在全世界航空公司中数一数二的机上娱乐系统。这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不过假设这是真的，如果机上娱乐要等很久才能开启（只有在飞机起飞后才可以），又要（在落地之前）提前很早就关闭，再好的系统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好像一个酒庄说：“我们有许多极为优秀的葡萄酒，不过你只能品尝其中几款，每款只能浅酌一小口。”

我相信新加坡航空一定会说，因为耳机和机上娱乐系统运行属于安全问题，所以机上电影不能过早播放，而且需要提前关闭。

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其他航空公司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五周之前，我第一次乘坐了阿联酋航空的飞机。

从旅客一登机开始，甚至是在起飞前，机上娱乐系统就已经在播放，并且可以一路播放到降落以后。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妙啊！更不用提阿联酋航空有更多电影可供选择，覆盖的文化和语言也更加多样。

本周日凌晨（刚过午夜的时刻），我乘坐新加坡航空的红眼航班从新加坡飞往北京，飞行时间6个小时。

机舱乘务员会在降落前两小时叫醒旅客并提供早餐。不过就算我跟他们说不需要叫醒我用餐，其实叫不叫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周围的混乱和噪音实在让人很难入睡。

一般早餐结束距飞机落地至少还有一小时。这时乘客们就像僵尸一样大眼瞪小眼，或者像僵尸一样盯着面前的小屏幕，直到乘务员在落地前30分钟关闭机上娱乐系统。

这和葡萄酒有什么关联呢？

新加坡航空被认为是全球最好的航空公司之一。这个声誉是靠着多年的辛勤工作和正确决策打造出来的。不过最近，它却在激怒顾客方面越做越好了。

不论是航空公司还是葡萄酒酿酒商（或者葡萄酒产区），所有好名声都不是理所当然就存在的，除非根本没有竞争，无从比较。在垄断情况下，如果全世界只有一家航空公司、葡萄酒酿酒商或者餐厅，其提供的服务、葡萄酒或食物再普通都没有关系，人们依然会去捧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其它选择。

幸运的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因为我们有很多选择。

事实上我们甚至可以选择改变生而就有国籍。

例如，如果你对自己的国家不满意，你可以考虑移民到其它国家（尽管这比换一家航空公司要难得多）。或者你可以搬到其他国家居住，但仍然时不时回到自己的国家，然后再回到外国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古代，当中国和其他国家仍然在皇帝和封建国王统治下的时候，人们是没有这种选择权的，除非他不介意被当成叛徒。

像新加坡航空或者著名的葡萄酒这样通过很长时间建立起的声誉，也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丧失。

我记得40年前我刚开始坐飞机的时候，人们普遍认为瑞士航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航空公司。事实上，新加坡航空曾经公开表示他们以瑞士航空为榜样。今天，这家欧洲航空公司已经很少有人记起。

在葡萄酒世界里，也有酿酒商和葡萄酒产区为自己已经得到的桂冠沾沾自喜、不求进步。他们以为消费者离了他们就活不下去，非他们不喝。不论是著名的酒庄、酿酒厂，还是像波尔多或勃艮第这样著名的产区，都常常认为没有人可以复制出他们的葡萄酒。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是对的，但他们同时也是错的。

首先，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哪怕是在沙漠里的国家）建立一个航空公司，但除非葡萄生长在波尔多或勃艮第这两个著名的法国产区，否则是酿不出这两个地方的葡萄酒的。这样说来，他们是对的。

但是即使不在法国，也可以酿造出优秀的波尔多和勃艮第风格葡萄酒。

而且就算在波尔多或勃艮第，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酿造出优秀的葡萄酒。这是因为这些产区土地广阔，并不是每个酒庄都是拉菲、玛歌或侯伯王，也不是每个产区都是罗曼尼康帝（Romanee-Conti）、塔园（Clos de Tart）或沃内（Volnay）的桑特诺一级葡萄园（Santenots）。所以说，他们同时也是错的。

即使有一片最好的葡萄园，如果不能正确地决定如何种植、何时采收、怎样发酵以及在橡木桶中陈年多长时间（还有新旧橡木的比例）等等，还是有可能从最优秀的风土中酿造出十分糟糕的葡萄酒。

在意大利、澳大利亚、西班牙甚至是法国南部都出产了很多世界级的赤霞珠葡萄酒，这些足够给波尔多红葡萄酒敲响警钟。

尽管黑比诺被认为是特点鲜明的葡萄品种（酿造100%单一品种葡萄酒总是比酿造混酿葡萄酒需要付出更多心血），但马丁堡、中奥塔哥、马尔堡、索诺玛、俄勒冈、塔斯马尼亚、莫宁顿半岛、雅拉谷和（西澳大利亚的）大南部地区都出产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黑比诺，使我们不得不正襟危坐，一再转动手中矮胖的勃艮第杯，反复思量品鉴。

这样说来，能够生活在21世纪，着实是令人感到幸运和荣幸的一件事——

让我们一起庆祝我们和子子孙孙所拥有的形形色色的选择吧。

专栏作家简介

庄布忠是名律师，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艺术专业研究生毕业，成绩优异。他是马斯特里赫特欧洲艺术博览会(TEFAF – The European Fine Art Fair – Maastricht) 的名誉大使。庄布忠主要的工作是葡萄酒记者，并在1991年创办了至今堪称东南亚、香港和中国等地历史最悠久的葡萄酒杂志《葡萄酒评论》(The Wine Review)。2000年，庄布忠出版全球第一本中文版《波尔多葡萄酒概览》年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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